聂树斌再审案审判长：冤假错案纠正了，但人死不可复生

看法新闻(记者 李洪鹏 于忠洋)“冤假错案虽然在司法实践中是极少数，但是它的危害不可小视。司法人员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错误，对于当事人来讲，那是百分之百的错误。”今天晚上，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专职委员、第二巡回法庭分党组书记、庭长，二级大法官胡云腾在《法治中国说第一季大法官说》节目中，讲述人民法院如何刮骨疗伤、追根溯源，防范冤假错案。

“我至今不能忘记在当庭宣判聂树斌无罪的时候，他72岁的母亲悲喜交加的表情和嚎啕大哭的场面。”胡云腾指出，要反省冤假错案，深刻分析其原因才能够建立健全冤假错案的有效防范机制，避免乃至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使审判程序真正成为防范冤假错案固若金汤的防线。

不能把冤假错案发生的责任全部推给客观条件

胡云腾曾在聂树斌再审案中担任审判长。他在节目中表示，在当今时代，公正是法治的生命线，而冤假错案是法治的致命伤。有人说，冤假错案是司法之耻、人民之痛，他完全赞同。

胡云腾称，冤假错案是指适用法律和认定事实发生错误的案件。最典型的就是没有犯罪，却被认定为犯罪。像安徽的于英生案、浙江的张氏叔侄案。于英生本来是被害人的丈夫，但是司法机关把他认定为罪犯。他受到了犯罪和司法的双重伤害。

“弄假成真也是造成冤假错案的一个典型原因。如湖北佘祥林案，河南赵作海案。人本来就活着，但是司法机关以为是被佘祥林、赵作海杀了，结果把他们两个当成了罪犯。”胡云腾说。

冤假错案最典型的，是认定被告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案子。由于办案人员主观理念的原因，或者存在违法办案行为，也把这些人认定为罪犯，如河北聂树斌案和内蒙古呼格吉勒图案。

有人说产生冤假错案的原因是由客观条件造成的。胡云腾大法官表示，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一个案子的客观证据不好，办案条件不好，你顶多就会放纵犯罪，会破不了案，但不会冤枉好人。冤枉好人是由于办案人的理念出了问题，办案程序出了问题，甚至是偏见，或急于破案等，所以我们不能把冤假错案发生的责任全部推给时代或者是客观条件。”

一个错案的不良影响可以抵消九十九个公正裁判形成的良好形象

胡云腾在节目中说，在他办理聂树斌等冤假错案的过程中，切实感受到了冤假错案对于当事人及其家属的巨大危害。他至今不能忘记在当庭宣判聂树斌无罪的时候，聂树斌72岁的母亲悲喜交加的表情和嚎啕大哭的场面。“冤假错案已经纠正了，正义也不再缺席了，但是人死不可复生，时光不会倒流，所以冤假错案的有些危害是无法挽回的，对此必须保持清醒的认识。”

胡云腾指出，冤假错案对于社会的伤害，放纵罪犯是一个错误，冤枉好人又是一个错误，所以它是一个案件两个错误，是错上加错。要牢记100减1等于0这个公式。在当今时代，公正是法治的生命线，而冤假错案是法治的致命伤。一个错案的不良影响可以抵消九十九个公正裁判形成的良好形象。司法中万分之一的错误对于当事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伤害。对此，要树立谦抑、审慎、善意的司法理念。

党的十八大以来，全国法院纠正了接近40起冤假错案，得到了全社会的广泛赞赏和拥护。但是光纠正以往的冤假错案是不够的，必须要从这些案件当中吸取教训，分析之所以形成这些案件的复杂原因，然后避免、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

使审判程序真正成为防范冤假错案固若金汤的防线

胡云腾认为，光纠正以往的冤假错案是不够的，必须要从这些案件当中吸取教训，要分析之所以形成这些案件的复杂原因，然后避免、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他以其办理的聂树斌案为例，分析了冤假错案发生的复杂原因。

1994年8月10号上午，被害人父亲汤某某到公安局报案，说女儿五天前失踪了。次日上午，在玉米地里找到了尸体。当时是盛夏季节，又连续下了几天雨，现场被雨水冲刷的很厉害，尸体高度腐烂，这就决定了这个案件是一个客观证据非常难以收集的案件。

当时DNA技术还不发达，只有公安部和全国少数几个省的公安机关能够做鉴定。当时河北省公安厅没有做DNA鉴定的能力，客观上加大了案件的破案难度。

从当时的法律规定看，当时适用的是1979年的刑事诉讼法。无罪推定、疑罪从无、非法证据排除、律师在侦查阶段介入等防范冤假错案的制度都还没有制定。

当时最高法院把死刑核准权下放到各高级法院行使。而各高级法院又把死刑复核程序和二审程序合二为一，死刑复核程序也起不到把关的作用。当时正处于严打时期，故意杀人、强奸属于严打的重点。这类案件要求在程序上从快，在实体上从重，最终聂树斌被认定有罪，判处死刑。

胡云腾说，冤假错案的成因复杂，需要健全完善防范冤假错案的制度机制。防范冤假错案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必须以“坚持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为目标奋斗，坚持问题导向。不断地完善制度机制，依靠广大群众和司法人员共同努力。

胡云腾认为，还需要通过提升司法人员的司法能力，培养严谨的工作作风，树立正确的、科学的、先进的司法理念；需要通过将现有的法律、司法解释和政策规定实施到位；需要通过深化司法改革，使审判程序真正成为防范冤假错案固若金汤的防线。

防范冤假错案还要依靠科技的支撑

前不久网上有一条新闻非常火。说上海警方从15.6亿张图片中查到了16年前的逃犯。这个逃犯在上海犯了罪以后跑到了云南伪造了身份。16年以后面相改变很大，但是公安机关把他当年通缉令中的照片和现在照片放到电脑程序中一比对，有200多个数据点，几秒钟之内就把他锁定了。

胡云腾说，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现代科技在打击犯罪中的强大力量。安徽余云生案，余云生平反以后，他的岳父母仍认为他是罪犯。他就找到公安机关要求必须破案。非常幸运的是，现在DNA技术发达了，安徽蚌埠的公安机关最后利用基因技术查到案件的真凶。所以，科学技术也是防范冤假错案的有效手段。胡云腾表示，要按照孟建柱书记所说的，主动拥抱新一轮科技革命，要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来防范冤假错案。

总之，只要司法机关、司法人员及社会公众共同努力，防范冤假错案的堤坝就会越来越高，冤假错案就会越来越少，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就会成为新常态。